但正如同魏君卿教导路永夕说的“礼”的本质是“克己”,还有所谓的“君子慎独”,所以让他即使在蛮夷之地也要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一样,少女对路永夕的说辞其实也几乎是大同小异,说是“贵族的礼仪”什么的,只不过,路永夕却不太相信。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是假的吗?
魏君卿的鄙夷,不也几乎是明摆着的吗?
中原士族和异域的贵族,难道不该是同样的傲慢吗?
而且他认定他所见的那一幕绝对不是一时恍惚所致,这个少女,更是不知为何,总在牵动他的心弦。
大概是路永夕频频转头去看那个叫娅尔薇忒的少女的举止实在太过丢人,魏君卿也连连摇头,似乎是在感慨自家弟子的不成器。那些伯爵府中的人也似乎见惯了被自家二小姐的美貌吸引的蠢货,并没有呵斥他的无礼。不过很快,他们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抵达了一间宽大的会客室,他们几人一步入其中,聚集在那里的人就齐刷刷地朝他们看了来,神色不一,但很明显,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已经让躁动不安的空气聚积起来,仿佛一点就燃,室外呼啸的风雪如无物一般。
而让路永夕惊讶的是,他经常去借阅书籍的牧师和贵族居然也在这里?
“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魏君卿低声对少年说,有点考校的意思,路永夕却立时扬起了有如生漆般的墨眉:自家的夫子可是向来不管这些的!
但见他还在等自己的答案,路永夕就极快地扫了一眼,然后也低声说:“有两派……不,三派人?”
“具体呢?”
魏君卿这个做派真的可以说是肆无忌惮,他以前不都是见面只是问“病人在哪”的吗?
“以那些牧师为主的人,貌似是绝对不想那位领主身亡的,这是最求稳的一派,剩下的,一边貌似是想领主死后立即拥护某位继承人和平过渡的贵族,另一边则是想借领主死亡把水搅浑好摸鱼的……外地人?”
他以前在那个乡下贵族家里借阅书籍的时候了解过一点周边地区的贵族纹章,发现有熟悉的都坐在了一边,那个以前总是喜欢找他聊天但现在连皮甲都穿得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乡下贵族小少爷更是在对他附近的人夸耀魏君卿神乎其神的医术,丝毫没有顾及到他的老父亲此时铁青的神色。而那个小地方的领主见这时管不了他那被拉到一边的宝贝儿子,就先是对师生二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微微摇头,也不知他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而那老管家这时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有几个牧师装扮的人越众而出,跟他们一起去那个伯爵领主的卧室。
“有点意思。”
没人清楚魏君卿是在评价什么。
“这位先生,还请见谅。”
到了地方后,一个头发花白、像是个牧师但衣服的襟领绣上了金色的云纹、明显是个大人物的老人在那个卧室的门前对魏君卿说,魏君卿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他们推开门,入目的却是一个被紧紧地捆绑在床上、苍老干瘦却狂暴无匹的身影,他在挣扎、在扭动,明明四肢被铁锁捆缚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深深的血痕也一刻都不停止,他仿佛要放声咆哮,但因嘴上被绑了布条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喊声,却也依旧让人胆寒,而那尖长的、暴露在外的獠牙和赤红如血的双目更是让人心悸不已。
这就是那个领主?
怎么这副模样?
“先生,你看……”
“所以,你们是想只让他的神智恢复清明,还是想彻底根绝这个诅咒?”
余下的人顿时面面相觑起来,然后又仿佛都释然了一般。
就是原先见到这幕画面后在默默思量世界观的问题的路永夕也被自家先生轻描淡写的言语和态度给吓到了,虽然少年确实见识过他的医术,那也堪称妙手回春,但这种根子上就不是正常的“病症”,他也可以医治吗?
“先生,真的有办法治好家父吗?”
“不过是诅咒而已,”见路永夕的眼神也是惊疑,魏君卿就换成了华夏语对他授课,“这个诅咒的作用就是打破他体内‘精气神’三者之间的均衡和循环,让他的精血不必经过‘气’这一过程的纯化,直接形成神魂乃至阴神,但他的神魂也就会因此变得浑浊不堪,同时也就更加容易消散,所以为了维持生命,他也需要饮用别人的精血,他自己进食形成的精血是根本不足以供给神魂。”
“这么说,如果彻底解决这个诅咒,他就会……”
魏君卿点头:“污浊的神魂可以被清洗,但被榨干精血的身体又怎么可以让神魂久留人世呢?”
“所以他也不能见太阳?是阴神的缘故?”
这时候魏君卿却又不理他了,而是转头对那些人说了前因后果,那个貌似是个大人物的牧师和少女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少女轻声说:“请先生稍候,我去叫姐姐过来。”
“不必了!”
话音是从走廊的尽头传来的,众人朝出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容貌极美的女子威风凛凛地走了过来,她的神色清明,一身贴合她身体的窈窕的曲线亮银色铠甲,耀眼的白金头发结成了一股长长的麻花辫垂落到腰际,她的腰上挂着长剑,金属长靴踩下的步伐坚定得仿佛可以踏平一切阻碍。
“姐姐。”
“希尔德小姐。”
“娅尔薇忒,西耶尔主教。”她相继对那两个人打了招呼,然后才看向师生二人,“这位先生,你是说你可以让我父亲恢复神智?”
魏君卿点头。
“那先生有办法找到下诅咒的人吗?”
魏君卿只是平静地说:“我只是个医师,向来只管治病救人,至于追凶索敌之事,实非本人所长。”
“先生既然都这么清楚诅咒的根源了,也还是无法找出下诅咒的人吗?”
路永夕和魏君卿对视了一眼,总觉得对方这句无理取闹的质问有什么别的意味,名叫希尔德的女子见状,也不再遮掩:“二位,西耶尔主教说,家父所中的诅咒,必是异教徒所下。”
“那……”
“这事就算不是二位所做,怕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路永夕只觉得荒谬:“凭什么?”
“家父是半年前中了诅咒,我打听过了,那恰好就是你醒过来的时候!”
“就凭这?”
“就凭这!”
“那我们为何要来为你父亲治疗啊?”
“那也叫治疗?你们也说了,我父亲只有变成渎神者才可以清醒地苟活在世,而若是选择第二条路,你们却可以将顺势此事掩埋,一来你们神医的名声可以更好了,二来,我父亲临终前说不定还会因为你们的‘恩情’同意了你想娶我妹妹的痴心妄想呢!”
所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让他们来救人的,路永夕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他本来还以局外人的身份去揣度如今的形势,现在却是一脚踩空,跌入了泥潭之中!然后就要成他们的祭品了!
他们是否和真凶有关,并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可以对现状负责的祭品!
反正也只是两个异族而已,就是无辜的,杀了又如何?
果然是群蛮夷!
“话已至此,还请两位……”
希尔德做出邀请的姿态来,不容置疑,魏君卿刚想说话,但希尔德立时就按住了剑柄,俨然是师生二人若是不同意朝她说的地方走去就要动武之意,见魏君卿抿起嘴唇,沉默不语,她就微微笑了起来,但须臾之间,变故陡生!
“姐……”
路永夕闪掠而出,当先一掌,正中希尔德的腹部,暗劲立时渗透了那副铠甲,让这女人顿时痉挛、痛到说不出话来,他就顺手握住那女人的剑,眨眼间就绕到了她身后,然后抬起脚,踹进她的膝盖弯里,让她半跪下去,于是明晃晃的剑锋就正好抵在了她雪白细腻的脖子处的皮肤上。
“夫子!”
他喊了一声,然后单手就卸下了希尔德的两条胳膊,就拉住她铠甲后边的领口朝外退走。
“站住!”
“停下!”
余下的人也都如梦初醒般喊了起来——
其实也不怪他们反应慢,毕竟谁能想到,堂堂白银阶位的大小姐,居然会被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岁而且还瘦弱纤细的区区无位少年夺下剑还挟持住了?
“异族人!你现在快点放了小姐,我们还可以让你安全离开!不然……”
“FNMDP!都给我退下!你们再靠近我就杀了她!”
路永夕也绝不是什么心软之辈,见那些护卫和牧师并没有听话, 还在往前走来,他就直接按下长剑,于是女子的鲜血溢出,随长剑的锋刃流转,画出曼妙的鲜红轨迹,最后才缓缓朝地面流去。
“再退二十步!”
见他们终于有了实感,畏惧不已地后退了,路永夕就一边大喊一边四面环顾,在心里思忖离开的计划,但忽然之间,尖利的破风声传来,他下意识地抬高希尔德的身体,遮住了自己的身形,然后只听砰的一声,却见一支羽箭没入了不远处的墙壁上。
“住手!”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外地佬不怀好意!”
“你们想杀了大小姐吗!”
……
路永夕探出头,看到在走廊的另一边,那些在会客室里的人被骚动引了过来,其中一个居然还在搭弓引箭,见他探出头,就直接松了手,破空的羽箭再度袭来!
“砰!”
“你的铠甲质量真好。”
路永夕迅速随他老师躲到走廊的转角处,暂时松了口气,就不无讽刺地贴近那个名叫希尔德的大小姐的耳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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